楊戬自己也不記得了,到底是怎麼回到傢裡的。
他的記憶渴望是失蹤了一段,從李雲祥那個說名字開始,到他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傢的過程,他好似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不,也許比這要更多。
他要記得,他不想記得。
要被抛棄的記憶太深了,全數霸佔着他的節目,熙熙攘攘地鬧出巨大的動靜,即於是他堵住了耳朵又閉上了眼睛,也不敢放過這個男人。他蹲在地上的時候胸腔開始發脹發痛,求生的本讓他長了嘴去呼吸,可肺裡又好似浮起血泡般刺痛着不安。
此時,一直安放在口袋裡的那個折疊口琴盒啪嗒啪嗒的一聲不下來,在這個安靜至極的鐮倉裡日光將他從泥潭中菈扯着拖了出去。
“這是怎麼了……”
清醒過來的楊戬揉了揉太陽穴,喘息地坐在了地上。冰涼的地闆褲的布料滲到了皮膚上,激起陣陣寒意換取片刻的平靜。他調整好了自己的呼吸,又在原地坐了這一會兒,才拾起地上的口琴,摸到了聞聲傳來的隆天腦袋,擡腳要進自己房間的時候才發現沉香的房間裡隱約有透出一些亮光來。
“這孩子,都這麼大了還要開着燈睡?”這些天楊戬早就已經有了作為傢長的自覺,發現不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性格也孤僻叛逆,但好歹也有着血緣的牽絆,也許生活了好一些日子了,也生出了一些感情。
到底,他們應該能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可現在,一想到沉香這個名字,楊戬的心裡有如被千壓重的巨石着,血肉模糊的過往一段時間被翻到了外頭,自己卻隻能看着血水漫過腳麵,無休止力。(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可他不恨沉香,也不怪沉香。
少年心性本就這樣,如果把自己換到他這個歲裡,做出來的事不一定會比他理智多少——不,這個明白的標準本就是先入主宰的判斷力,如果站在香沉的位置上,或許隻有一個公道才是真正公平的。
要怪怪也隻能這個公道,不在人心。
吼天這些年也見多了楊戬這樣的錶情,於是它突然伸鼻子發出討好般地嗚嗚聲,叼着他的袖子輕輕扯着。楊戬笑了,又拍拍它的頭。
“好好,你最懂事……”
他又看了一眼突然沉香沒關緊的房門,嘴裡自言自語,又似在對咆天說話,“算了……還是去看看吧。”
男人走進房間的時候刻意放輕了腳歩,看到床鋪中央那個睡姿不太雅觀的少年緩慢地發出平穩的呼吸聲才安下心來。他有時會覺得自己對沉傾注了太多的關心——即使他沒有那麼上心去應對,不是少年慢慢地成長,或許理想中麵對的樣子,但至少此後衣食無憂,健康平安。
但他偏偏與自己那麼相似,無論是經歷過的苦痛還是即將到來的命運,幾乎就是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楊戬時常會想,如果此時的小楊戬旁身也有這樣的關心和引導,結局也未必不一樣?
渾身都是刺的年輕張開的手也得不到一個擁抱,待到失去了被保護的铠甲又變得柔軟起來,卻已經沒有了相信誰的勇氣。自己和自己在歲月裡博弈的日子無聊又孤獨,他不止一次在夢裡見到時光另一頭的楊戬,明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待到伸手的時候又隔開深邃的鴻溝。
他望了望窗外已經微微亮起的天光,輕輕地按滅了沉香床頭那狹小的夜燈,於是整個房間暗了下去,待到眼睛適應了這樣的動靜,他又大聲地看見人群仰起,無意識地翻了個身,一手掙脫了被子的束縛,小心地墊在了臉側,看上去仿佛在呵護一個不忍打破的夢。
楊戬看到了這樣的說法——這樣的睡眠姿勢是在母親腹部的形態,也是人類最能錶達安全感的一種姿勢。這樣睡覺的人一般都比常人更要缺乏安全感,對母親同樣存在下意識的強烈依賴。
就想要沉香這樣,癒是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冷漠又強烈,癒是錶現得不近人情,內心就更渴求多一分的關愛。
楊戬揉揉了有些發澀的眼睛,眼神自然也朦胧坐朦胧溫柔起來。到床邊,小心地替他少年菈了菈被扯開的被角,正要轉離的時候,卻看見沉睜睜開眼睛,正迷蒙着目光去看看他。
少年的眼神從警覺到愣神隻用了幾秒,差不多是看清了來人的好了,很快又鬆弛下來,清亮亮地像兩汪蓄水池。
“抱歉……是不是醒醒了?”
楊戬無意中到了他的睡眠那麼淺,放輕了聲音似哄哄,“還早,抓緊再睡會兒吧。”
“……你才回來?”
沉香睜着朦胧的睡眼,耷菈着眼皮開口問,有些質問的語氣卻因為多出的那幾分睡意,聽起來更似心動,“天都快亮了。”
“嗯,事情有點耽誤了。”
楊戬自然是沒打算告訴他真相的,使了個慣用的理由搪塞過去,“看到你沒關燈,就進來了。”
沉香又翻了個身,把身體揉進那團亂糟糟的。糟糕的被子裡,悶悶地嗯了一聲,便不再有動靜。楊戬見狀隻以為少年又睡去了便要淡淡離開,可不想那被窩裡又發出甕甕的聲音來,好像隔了幾個空間似真切。
“你晚上沒回來,咆哮天剛把你那床弄得亂七八糟。”
“休息,湊合睡睡就行……一會兒就天亮了。”
楊戬習慣性地伸手出去,卻在黑暗裡停下來動作。隻手離沉香的頭頂大約隻有幾公分的距離,他可以讓他睡得毛躁的發梢,而他呆呆地坐着,隻覺得他掌心的溫度一點點隔着空氣傳遞過來,在發縫隙間開始遊走。
楊戬那察覺不到,隻當是摸着自己吼天成習慣了,又覺得有些尷尬,尷尬地收回了手。少年坐着愣了半晌心裡,空落落的感覺又隨着那隻手的離開而飽脹起來。
沉香沒再說話隻是把身子往床上的一挪挪了,空生長一半的位置——他的樣子很明顯,隻是妨礙情麵問題不好直接開口邀請。
……於是楊戬又心軟了。
“行,那我在這休息一會兒。”
這次的睡眠時間讓他沒有資格認床,所以大部分時間他對於鋪床的要求很隨意,幾乎是有地方趴着就行,不挑。於是他脫下了外套,就着一件襯衣趴下,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身側的方向,少年正用一個憋屈的姿勢縮在自己的被窩裡,怎麼看都沒有打算跟他談物品的樣子。
楊戬嘆了口氣,身體也收縮下來,閉上眼,腦海裡突然又回起李雲祥晚上那番話,像一個閃電在的影子粘在他的腳跟上,無論如何都揮散不去。
“所以……你真的查過我媽媽的事嗎?”
這回少年搶先開了口,聲鎖進了被抱,還沒等楊戬回答話,就又輕了幾分,“……你肯定也查過我吧。”
假設在昨天,楊戬或許會用隨和的語氣突然地教育他不要再多想。但此刻心裡瞬間往日,一旦出現事情,錶麵的錶情就藏不住地變化着——他自己也不是,分明心裡已經隱藏了足夠多的秘密,也下定決心再提起,可為什麼一旦不會涉及到了沉香,還是會心神不定呢?
“你自己也查過吧?”年輕人大有年輕人大的好處,楊戬還是沉着冷靜棋高一着,“如果你真的想聊這件事,那你有知道的東西,也可以說說看。”
“……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沉香隨手拿起楊戬的鈎子,發出一句話後迅速沉默下去,翻了個身把自己裡得像個粽子,“雖然你也沒有告訴我。”
寶蓮燈、申公豹、魔禮紅、少管所……
還有,魔禮青的意外。
楊戬的腦子亂作一團,他孤單地在一路上行走了那麼久,腳上嵌了細碎的石子,早已經和肉融成了一體,短暫的跟隨又短暫地化成了他的铠甲,雖然堅定,卻讓每一次的行走都如此都癒發發歩維艱辛了。
可沉香呢。
他的月光走得太早,太陽又來得太遲,在黑暗裡生長地生長起來,沼澤曾漫過他的鼻尖,那十幾年裡他無數次幾乎要被自己的殺人了——他還活着,但把仇恨當做了希望的生活,他不應該再過去了。
所以,楊戬不應該再提起那幾個名字。
他不想讓沉香再攪合進來,過早地參與到了感染者的恩恩怨怨裡,這件事說到底他隻是一個受害人,雖然他曾經失蹤,但不能再錯了。
少年好不容易為他建立了起親和與信任——想到這裡,楊戬又偷偷勾了勾嘴角,這孩子為人冷淡又不懂人情,但說撒謊,確實是個外行。
楊戬養了咆哮天那麼久,又怎麼會不自己的狗素來管教有方,這些年也算得上是他的精神支柱之一,又怎麼會無緣無故把自己的鋪弄得亂七八糟呢?
……原來這個孩子,也是需要人來陪的。
至於其他的事情,就留到以後再說吧。雖然命運不停地玩弄着他們,但至少這一刻,他和他都需要一些溫暖的意和陪伴。
楊戬這樣想着,下意識地伸手去拍了拍那個包成粽子的被褥團,掌心溫柔地撫在布料上有規律地拍打了幾下,嘴裡輕輕地哼了一聲不成調的曲子——他沒有哄過小孩,意識裡存在的這些殘骸,大部分都是來自孩童時期的記憶。
他的母親曾經走過,所以他猜想,他的妹妹吧?
楊戬拍着着拍,倒是把自己的倦意拍上來了。他的眼皮地重擡起來,也許是心事終於放下了一些,也可能真的是被困了,他嘴裡的那支曲子斷在了某個處突兀的地方,慢慢地沒了聲響,替換成了平和的呼吸。就少年被褥上的手也停了動作,卻又在半夢半醒中往前挪了挪,就一個太不算完整的擁抱了。
在他睡着後不久,沉香掙開了被褥,一張小臉被憋得通紅,大口地呼吸了一會兒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居然被楊戬箍在了懷裡。這人長手長腿的,看起來瘦,力氣倒也不小,香沉掙了幾下沒掙開,又怕吵醒了他,索性也無力再動了,小心地翻了個身去看他。
對他的時間來說,楊戬是陌生的。這個舅舅放任他不聞不問十幾年,又突然出現在他麵前,怎麼想都覺得有些沒道理。
可對他的認知來說,楊戬又那麼熟悉。他有着和母親相似卻的樣子,身上流淌着與自己相通的血脈,斬不斷的血緣牽引着他們的相遇,沒有安排合理的結局。
少年的手指隔着空氣描繪着他的眉眼,又挪到了鼻尖,接下來就是骨折了。他的心臟緊張的收縮起來,卻沒有察覺到什麼危險——他還意識不到,這一切都隻是因為楊戬。
沉香沒有再多想,順從地在這和母親身邊閉上了眼睛。
在進入夢鄉之前,他偷偷地偷地伸到了被褥外,摸索着觸了楊戬的指尖,而後一點一點地,小心地,把手指套在了自己的掌心裡。
天光大亮之時,少年安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