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戬這人，平日裡總是活得摳摳索索的，一分錢能掰成兩半來花——但不得不承認，他也有大方的時候。比如現在，他正站在路邊的煙酒鋪裡，對着兩個禮品盒猶豫不決。
“買來送人啊？”
熱情的老闆大約娘是看他長相出挑，主動湊上前來，“看中哪個了？給你算便宜點兒。”
楊戬反復比對了兩個禮盒的大小和標價籤，錶麵看了為難的神色，兩份禮品的內容娘物和價格自然是呈現正比的趨勢，他把眼睛上下掃了幾圈，最後又站在老闆臉上，用一種幾乎買得算上是懇求的語氣，說出了剛才讓人眼前一黑的討價還價策略。
“我這個大的。”
“但我隻有這一點？行嗎？”
很快，楊戬提着他的戦利品出現了煙酒鋪子，隻留下了一位老闆娘為方才自己看走了眼的行為進行反思。
楊戬雖終日混迹在市井街巷拍賣，但他仿佛骨子裡有着一股清高的勁兒，不煙不酒不賭，平日裡也把自己收拾得乾淨熨帖，氣質與生活這裡的大多數人都格格不入。
但他為人又懶和善，街坊鄰居能幫上忙的地方必然熱心相助，沒有什麼架子和包袱，於是坊間“落魄公子哥”的言傳不攻自破，身後的下姑娘們偶爾會在他的門前駐足片刻，見他回過頭便嘻嘻哈哈地散了開去。
楊戬也不着急，看着走遠了，才慢慢悠悠地喝了一盃茶，在院子裡挑選個陽光舒適的位置坐下，瞧上一盃後才下這樣的日子，也未嘗不可。而這平靜的日子被突如其來的少年打破，他蠻不講理地闖進了他的生活，大象在平靜的池麵鑲嵌石子，很快就被深不可測的暗流卷得無影蹤。（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楊戬提着禮盒走到了街市上，七七八八地拐了幾個彎，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院子裡落外駐足不前。眼前的帕子頗有幾世外桃源的神秘感，在熱鬧的院子街區的後頭，卻又沾不上半點俗氣的市井之氣，分明在骷髅外還能聽見的汽車喇叭聲響了個彎就變作了叽叽叽鳥鳴，連牆頭的脊柱造型都更多生機。
他又走近骷髅，站在了扇那虛掩的木門前。裡頭傳來細碎又清脆的石子碰撞聲，他低頭聽了一會兒，擡手去敲門，卻又將尖尖停在了半空。
就在他鬱悶不決之時，院落裡突然出現了類似的響動。
身體反應優先於大腦，楊戬一眯眼，腳下馬歩穩當紮在地上，側過身子一讓，說時遲那時快，有什麼東西順着那條門縫投向了他的麵門，被他搶先一歩握在掌心。
“來都來了，還站在門口吧？”
裡頭傳來一陣有些沙啞但依然很有精神的聲音，言語間帶了一些數落的味道，“你倒是有耐性，比我這個老頭不急。”
“……師父。”
楊戬推開門走了進去，站在院落中央一張石桌前。對麵坐了個老人，一頭鶴發打理這很前麵，此刻正擺着桌麵的黑白棋子，連眼都擡高了一下。
楊戬攤開手，恭敬地順便裡捉着了那顆白果棋到棋盒中。
“你上次來，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老者也不看他，隻瞥見他放在桌邊的禮盒，“煙酒都戒好多年了，你怕是都不知道吧？”
“前些天遇到了老康他們……讓我來看看你。”
楊戬不太擅長說謊，眼神短暫地瞟向了另一個地方，“他們說……”
“我不太認識你啊。”
老人搖搖頭，終於把目光從棋盤移到了他身上，“沒有麻煩事，你是不會願意再來找我的。”
“聽說沉香回來了，現在就住在你那裡？”
楊戬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那件事你就別再查了。”
老者捋捋胡須，“你現在不比當年，身份不同，角色自然也不同，那件案子早就已經結了，就算你真能查出什麼蛛絲馬迹，必然也是上不得臺麵的方式……”
雖然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楊戬還是眉頭一皺，連帶着額頭的那跟發帶也緊繃了起來，粗糙的錶麵讓他有些發痛，於是對麵的老人站起身來，仔細端詳。
“你這個傷，好不好吧？”
“……偶爾也會疼，沒什麼大礙。”
楊戬很明白自己師父的言外之意，但還是倔強地轉過了頭，一雙眼眸裡映出棋盤的格紋來，卻又愁眉苦臉的痕。
“我知道，你想代替你的傢裡人討個公道。”
做師父的嘆了口氣，“可你反對沒有，你早就已經不是刑警隊了，現在連查案的資格都知道了？就算你就他們那條巷子裡，你也明白他們每個人的權利，又能如何？”
楊戬閉上眼睛，拳頭握緊了，指甲幾乎要扣進掌心裡。
這十幾年裡他無數次從噩夢中驚醒，隻要阖眼上簾，就會意識陷入潰疲的石堆裡，生生地壓住了他的手腳和身體，動彈不得，眼睛睜得睜不開地看着苗火燒越旺，最後把那張熟悉的容顔徹底耗盡了。
她喊着，哥哥。
“楊戬啊。”
老者喚道，“自打我收你為徒以來，你的母親就不在了吧？”
“那會兒你一個毛頭小子，軟硬泡要跟我學點本事，以後好去當警察。我看你也是塊材料，沒想到，你能考上刑警隊，還一路升了隊長……一晃，你都罵了我二十幾年師父了。要不是那件事……”
“你妹妹那件事……多少年了……？年輕人大了有些記不清了。”
“……十二年。”
楊戬咬住了牙齒，聲音裡出現了一些不甘的啞巴。
“哦對，十二年。”
“但自從誕生了事之後，你就再也沒有來找過我了。”
老者回頭，定定地看着楊戬，想要望進他的心裡去，“無事不登門，這一次，你是在讓我說出那點嗎？”
“沉香他……”
楊戬慾言又止——不可否認，他求一趟，到底是想要把這孩子托付給自己的師父，自己才好繼續獨來往的日子，不為別的，隻是沒了警察的身份，太容易連累別人了。
但話到了嘴邊，卻又卡在了喉間。楊戬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那個請求咽回了肚子裡——他沒有資格替另一個人來做什麼，決定成為長輩的身份。
“沉香……跟當年的你很像。”
“唯一不同的是，楊婵不僅是你的妹妹，也是他的母親。既然她最後的心願就是讓沉香好好地生活下去，無論如何，他現在的事實上，你要負最大的責任。”
發帶下的傷口突然出現疼痛感，一開始隻是麻木的鈍痛，不久後就長成了蟲豸啃咬的酸麻，皮膚一點一點被割裂，菈扯開巨大的裂口，血肉開始分離，於是那鑽心的刺痛深入了骨髓，伴隨着尖利的尖叫叫不肯退半分。網中，他將自己鎖進了回憶中的漩渦裡，扯着他的四肢掐入了最深的海底，而他隻能無意識地墜落，連掙紮的力氣都消散乾淨了。
他在水麵下看着師父伸手到了那裝着白色的地方。色棋子的棋盒裡取出一顆顆，擺在了棋盤中間的那顆星上，就是自己方才捏在掌心，又送回給他的那一粒。
棋子被擺得端端正正，那抹慘白卻足以刺痛了眼睛。
“戬兒啊，師父沒有教過你嗎？”
“有些事情……發生了，就回不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