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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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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春夢
作者:yaojiji
第九十叁章 仇報恩小人行姦計.心有鬼賈珍赴黃泉

再說栊翠庵中,妙語晴雯送別了寶钗,晴雯問道:“姐姐,這可如何是好?難不成他們外頭找的可真是林姑娘?”妙語看了看仍昏睡在榻上的黛玉,輕輕搖了搖頭。晴雯又道:“好姐姐,如今便要如何是好?不如依着寶兒奶奶的話,我們帶了林姑娘一起出去逃了吧。”說到此處,自己的聲音也小了。晴雯哪裡不知,黛玉這病越發嚴重,哪裡敢挪動?

妙玉也不答話,隻將那日常自己吃茶用的綠玉鬥拿在手裡細細地端詳出神。晴雯知道妙玉是在尋思,也不敢打斷。隻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妙玉才嘆了口氣,菈住了晴雯的手使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輕輕道:“好妹妹,如今有一件事,關係到許多人的存亡,要拜托給你,不知你可願意?”

晴雯見妙玉說得正經,忙道:“姐姐盡管吩咐,隻要妹妹能做到的,死也要去。”

妙玉在晴雯額頭上吻了一口,將綠玉鬥又摩挲了一回,交到晴雯手中:“好妹妹,我要你想法子帶着這物件入宮去。將此物親自給皇太後。卻不可讓它落到旁人手裡,切記切記。”

晴雯聽了不由一愣,隨後道:“姐姐不是糊塗了?別說是見皇太後,這皇宮內院豈是我這種丫頭說進就進的?”

妙玉道:“你隻管去,自有因果。”

晴雯隻得將綠玉鬥貼身收了,又道:“好姐姐,我這一去你可要自己保重,尤其是當心外頭那些如狼似虎的惡徒了。”

妙玉淒然一笑,將晴雯摟在懷裡,晴雯卻踮起腳來,將兩片嫩唇貼了與妙玉吻在一處。好一會子二人分開,妙玉輕輕將晴雯的眼淚擦去了道:“好妹妹,去吧,別好像跟生離死別一般。”晴雯這才含着淚換了一套庵裡女尼的衲衣,趁着夜色按寶钗所指的路出了園子。

第二日,忠順王便將那寫着寧國府賈珍父子諸多惡行的帖子呈了上去,太後見了大怒道:“好一個忠良之後,這小小寧國府竟然在天子腳下也如此大膽妄為!王爺去處置了就是。那榮國府那邊又如何?”

忠順王道:“自然也有些不屑事,至於榮國府是否主使賈元春毒弑皇上,小王還在查辦,還需假以時日。”不一時退了出來,因吩咐手下道:“去將寧國府賈珍賈蓉父子提出來,使兩個站籠在東門口示眾。將寧國府男丁盡數發配極北苦寒之地充軍,那些不打緊的粗使丫鬟婆子都菈倒人市賣了也就罷了。”(看精彩成人小说上《小黄书》:https://xchina.site)

卻說賈雨村本是依仗着賈政保舉才被復用,後又見賈府勢頭正好,遂與賈府來往頻繁,自是滿朝皆知的。如今聽說賈府壞了事,賈雨村便日夜忐忑不安,深恐殃及自身。這日正從朝上回來,便有下人道:“回老爺,外頭有個老公找你,自稱是忠順王府的。”

賈雨村一聽忠順王這叁個字不由一顫,勉強穩住心神才命請進來。獻了茶,賈雨村笑道:“不知老公有何貴乾?”

那內監道:“賈大人,雜傢奉王爺命,請賈大人隨我走一遭。”

賈雨村聽了這番話不由額頭冷汗直冒,也無法,隻得騎了馬同內監去了,一路上心裡頭盤算着該如何開脫。不一時到了忠順王府,內監將賈雨村引入一書房內便去了。賈雨村不由坐立不安,正心中打鼓,卻見門一開,走進來一個人。那人朝賈雨村拱手道:“賈大人,您別來無恙。”

賈雨村隻見這人憑的麵善,又道別來無恙,必是故人,卻又想不起從哪裡見過。那人笑道:“賈大人近年來平歩青雲加官進爵,難不成又忘了昔日葫蘆廟裡的沙瀰,舊時你府裡的門子了?”

賈雨村這才啊呀一聲,認得出這人正是那因幫自己判斷了薛蟠打死馮淵、又被自己尋了個不是遠遠地打發了的門子。如今見他這般在忠順王府中,定是有了一定份量,難不成這是來藉機報復自己不成?一麵想着,賈雨村忙笑着躬身道:“原來果然是故人,恕罪恕罪,幾年不見,大人一向可好?不知大人現在王府中官居何職?下官也好稱呼。”

門子笑道:“大人言重了,小的隻不過是托王爺福,在府中衝個清客,某個差事,混口飯吃罷了。”

賈雨村聽了方舒了一口氣,又笑着道:“大人謙遜。卻不知王爺今日特請我來有何見教?”

門子也笑道:“還望大人恕罪,倒是我因幾年不見大人,這才假王爺名號請了賈大人來一見,見諒見諒。”

賈雨村聽了這話那剛放下點的心又懸了起來,他見門子敢擅自用忠順王的名號,自然知道這門子如今必是忠順王的親信,忙又躬身道:“大人若是想見下官,隻一句話就是了。不知大人有何見教?下官洗耳恭聽。”

門子道:“隻是有些閒話想問問賈大人罷了。我聽說賈大人和榮國府賈傢連了宗,可是有的?”

賈雨村一聽更是汗如雨下,忙噗通一聲跪下磕頭道:“大人,下官隻是因祖上都姓賈,又一同做官,故而上輩才連了宗,與下官再沒一點關係。且我平日裡偶爾去賈府一兩遭也隻是公務往來,再沒有什麼私情在裡頭。還望大人明察。”

門子見賈雨村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如同篩糠,心中得意,那憋在胸中的一口惡氣方算出了一些。因假意道:“賈大人這是怎的?快快請起吧,這可讓小人受不起。”口中雖是說,卻並不出手相扶。賈雨村哪裡敢起來,隻將頭一下下的磕的通通作響。直磕了不下二叁十下,門子才將賈雨村攙扶起來,笑道:“賈大人快莫要折煞小的了。你所言我都知道了,必如實回禀王爺知道。”

賈雨村忙又道謝,門子笑道:“都是故人,哪裡用這麼客氣?如今倒是有意見事要勞煩賈大人多多費心。”

賈雨村因問道:“但凡有用得着下官的,大人隻管開口,下官萬死不辭。”

門子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隻是忠順王義子和賈寶玉頗有些過結,想趁此機會整治一番他罷了,另外有些事情還要查明因賈大人素和賈府中來往甚密,顧我覺得若賈大人肯為小人出謀劃策,必是事半功倍。到時候若是問出個所以然來,我定在王爺麵前替大人多多美言。”

賈雨村忙道:“這有何難,隻是不知要盤查些什麼?”

門子笑道:“也不是什麼難事兒,隻是聽聞榮國府中藏匿了一個人,需尋出來。此女二十來歲年紀,卻並不是賈府中本姓人。”

賈雨村想了一回道:“下官雖和賈府有些乾係,卻也隻是去過幾遭,對府中女眷並不知道多少,如此還要問賈傢中的人才好,我倒想到一個人……”

賈府上下男丁悉數被帶進了獄神廟中各處關押雖不在一處,也一傳十十傳百的在賈政口中得知了此番遭劫難的緣由,一時間監牢內有大聲啼哭的,有喊冤的,也有一言不發的。關押了叁兩日卻無人問津,隻到了這一日,方有人進來,將寧國府賈珍賈蓉一席人帶了去,又問道:“哪個是叫賈蘭的?”

賈蘭聽了心中一驚,卻知道躲不過,隻得顫顫的站了出來道:“小人便是賈蘭。”那差役打量一番,也將賈蘭帶着去了。

賈珍一眾人被押解到大堂上,上頭有人念了賈珍賈蓉各種惡性罪狀,便有人將賈珍父子拿枷鎖夾死了帶了出去,其餘寧府中下人都杖二十,發配寧古塔衝為軍奴。一時哭聲一片,眾人皆被一一帶下去了,唯獨留下賈蘭無人問津。

待到人都去了,後堂轉出一人來,卻是賈雨村。賈蘭因賈雨村經常來榮國府中走動,常與他請教一些為官之道處事之法,故而十分熟絡,見了賈雨村忙跪下道:“賈大人!賈大人為我們伸冤啊!我傢裡世代忠良,並未敢對天子有一絲不敬!”

賈雨村將賈蘭攙扶起來道:“世侄快快請起。老夫哪裡不想救諸位於水火,隻是,哎,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說罷引着賈蘭坐了,又道:“若說尊府此番劫難,隻怕是在劫難逃了。”

賈蘭聽了這話又站起身來道:“賈大人,小人還有一問,不知我母親現在可安好?”

賈雨村道:“令堂如今仍在榮國府中,隻是不能隨意走動罷了,倒也不妨事。”

賈蘭聽了忙站起來道:“賈大人,我母親多年守寡,隻在後頭教我和幾個姑姑寫字讀書,並不曾攙和些傢中的事請,還望大人明鑒,放了我母親吧!”

賈雨村道:“我自然知道令堂如何為人,隻是……此番關係重大,我哪裡敢做定奪。”說罷嘆了口氣。賈蘭聽了也不由得垂頭喪氣。賈雨村這才又說道:“不過,我倒是可以幫賢侄進言幾句,隻是……”

賈蘭聽得有轉機,忙道:“大人若是肯向上頭說道,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賈雨村道:“忠順王爺有些話想找人問問,你若是能答得上來,到時候若是王爺高興,你再將你母親的事兒同王爺說了。王爺是最通情理的,隻怕到時候網開一麵獨赦了令堂也不是不能。”

賈蘭聽了不由心中猶豫,因道:“這……不知王爺有什麼要問的?”

賈雨村道:“這下官便不知道了。橫豎不過是府上的事罷了。你可知道寧國府的人都是如何發落的?”賈蘭搖了搖頭。賈雨村嘆了口氣道:“男的都發配寧古塔,女的都賣做官奴……隻怕用不了幾天,榮國府也是這般。到時候隻可惜你母親……”

賈蘭聽了不由打了個哆嗦,咬咬牙道:“大人不必多說,我願如實回答王爺的問題。”

賈雨村喜道:“如此甚好,我便引你去見一個人。”說罷將賈蘭帶進後麵去。隻見正中坐着一人,卻沒有朝服裝扮,隻一身青衣,正是那門子。賈雨村躬身道:“啟禀大人,此乃榮國公曾孫,賈政之孫賈蘭是也,打小隻一心用功,並未涉及賈府傢室,此番隻是受牽連才遭此牢獄之災。”一麵又對賈蘭道:“此乃王爺身邊親信之人,還不快快見過。”

賈蘭忙磕頭。那門子道:“如此說來,你便是在榮國府中長大的了?今年貴庚?”

賈蘭答道:“回大人,小人自小在榮國府中長大,今年一十八歲了。”

門子點了點頭道:“你的情形賈大人也略同我說過一二,我知你母子二人並不曾參與些賈傢大事,如今我問你些問題,你若答得好,我便回奏王爺,祈望能赦了你們母子,你看可好?”

賈蘭又磕頭道:“多謝大人,大人隻管發話,小人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門子道:“如此甚好,我且問你,榮國府上諸多女子,可有一個二十出頭年紀,幾年前才搬進賈府的?”

賈蘭一愣,道:“可是說的林姑姑?”

門子道:“你說的可是那揚州巡鹽禦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

賈蘭道:“正是,林姑姑是約莫十餘年前進榮國府的,因幾年前喪了父,再沒有其他親人,便一直寄居在榮國府中,如今恰好二十左右年紀。”

門子卻搖搖頭道:“你再好好想想,可還有別人?”

賈蘭想了一回道:“回大人,因榮國府中人丁眾多,隻怕哪一年都有買賣丫鬟婆子,這二十來歲的又是最多,小人一時竟想不起來。”

門子搖頭道:“那人定然不是丫鬟婆子之流,你且再仔細想想,那人定是有些孤傲,絕不肯和下人為伍的。”

賈蘭想了一回,突然道:“莫非,是她?”

門子忙道:“是誰?你細細說來。”

賈蘭道:“當年蒙皇恩籌備元妃娘娘省親,因蓋了這省親別墅,也就是如今的大觀園。因園內有個栊翠庵。那時不知從何處請來了一個帶發修行的姑子,法名妙玉。這妙玉便是大觀園建成之後才搬來的。如今也二十出頭年紀,且生性孤傲,極少與園子裡其他人往來。大人若這般說,定是這個人了。”

門子忙又問道:“此人現在何處?你可知道?”

賈蘭道:“這妙玉常年隻在栊翠庵中,平日裡難得出門一歩的。若是未被查抄,隻怕仍在那裡。”

門子忙叫來人傳那日負責抄檢大觀園的兵役探問,一麵又細細的問了妙玉的諸多小事。不一時兵役上來,門子便問是否有查過大觀園中栊翠庵。兵役回道見是一處庵堂,想裡頭隻有僧尼,不曾抄檢。門子忙命人去將栊翠庵牢牢地圍住了,卻暫不輕舉妄動。又轉回頭來問賈蘭道:“很好,賈公子,若此人真是王爺要找的人,定記你一功。還有一事要問你一番。賈寶玉可是你叔叔?”

賈蘭一聽賈寶玉這叁個字,眼中卻閃出一種異樣的光來,因道:“正是小人二叔。”

門子道:“這賈寶玉可有什麼軟肋不成?”

賈蘭想了想回到:“我這二叔平日裡隻不學無術,卻常愛在女子中打诨,隻要是個女子沒有他不愛的。前日裡又因娘娘賜婚,同薛寶钗結了親,若是說他怕什麼,隻怕他最怕他的一眾姐妹們受苦了。”

門子道:“這薛寶钗一事我也知道,隻是我翻看被監禁的榮國府女子,並沒有她,想是趁亂走脫了。你可知道她是躲在何處?”

賈蘭道:“最早這薛寶钗也是在園子裡一同居住,後來因故搬出去了,一直同薛姨奶奶住在梨香院中。後來雖是過了門,這薛姨奶奶仍在梨香院中居住。保不齊薛寶钗現在仍藏匿在那處。即便不在,隻需將其母拿來詢問,不愁找不到她。”

門子點頭,心道:“好一個心狠的小子,隻為了一己利益竟然將自己的叔嬸生死全然不顧!”麵上卻笑道:“如此,還問你一聲,那賈赦之女賈迎春,你可知她在何處?”

賈蘭道:“賈迎春早間被大老爺嫁給了孫傢,也算出了門的,隻是前些日子寶二叔大婚時回來住了幾日,便又回去了。”

門子點頭,又如同想起什麼一般,從懷中掏出一根鳳钗,遞給賈蘭道:“這物件你可認得?”

賈蘭接過來細細的看了,道:“回大人,若是小人沒看走眼,此乃琏二嬸子的钗子。”

門子道:“這琏二嬸子可是賈赦二子賈琏之妻,王子騰之女,那個叫王熙鳳的?”

賈蘭道:“正是。”

門子又道:“我聽說此女精明細致,賈府上下傢裡事物都由她經手,可是有的?”

賈蘭道:“老爺明察,琏二嬸子雖是年少,卻已經管傢多年了,老爺若有什麼不明之處,可以問她便清楚。”

門子又道:“這可果真是她的?你可看清楚了?”

賈蘭道:“看清楚了,這钗子是她平日裡最得意的頭麵,別人再沒有。說是當初康熙爺在位時南巡,便住在王傢,這金钗便是那時康熙爺賞賜給王傢的,後來二嬸子嫁過來,便將金钗做了陪嫁。”

門子道:“如此我想問的便都問清楚了。你答的很好。”

賈蘭聽了忙跪下道:“大人,我母親李氏少年過門,隻十七八歲生下我來不出一載先父便一病去了。我母親年輕守寡十餘年,隻一味清心寡慾,勤儉持傢,從不問世事,賈府上下再有什麼不肖事,也和傢母再沒有半點關係,還望大人能明察,若能放過我母親,賈蘭願為大人做牛做馬以報大人再造之德!”

門子點頭道:“我都知道了,你且先下去,我必如實向王爺回禀,到時候自有分曉。”說吧一揮手,有人將賈蘭又帶了下去。

門子又往裡頭走,見了忠順王將方才所說的事都回明了。忠順王聽了道:“如此你便親自走一遭,將那栊翠庵中的人帶來見我,切不可出任何差錯!”

門子答應了,又將寶玉鳳姐等事都講了。忠順王道:“這些都是小事,那賈寶玉就讓祖兒發落便是了。這王熙鳳你細細的盤問,她必然是藏匿了甄傢財物的主使,又掌管賈傢傢務這許多年,定是有許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在裡頭。”

孫紹祖在一旁聽了尋思這正是立功的好時候,又是手到擒來的事,忙道:“父王,這等拿人的事我是最在行的,不如讓我走一遭,將那賤人拿來獻給王爺便是了。”

忠順王想了想,點頭道:“如此你便去,隻是不可多耽擱,萬萬不要生出什麼事端來。”又朝門子道:“如此你便去審問這王熙鳳罷。”說罷,二人答應着去了。

到了門外,孫紹祖又菈住門子道:“大人,孫紹祖還有一事相求。”

門子忙到:“可不敢當,小王爺有什麼吩咐?”

孫紹祖笑道:“大人可否將提審王熙鳳一事稍稍推遲一個時辰,隻等我回來再說?”門子明白孫紹祖所想,又知孫紹祖和忠順王之間的關係,自然願意奉承,遂滿口答應。孫紹祖這才喜歡着去了。

再說悼紅軒中,迎春、可卿湘雲等人幾日坐立不安,卻不得消息。這日卻見茗煙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叁女忙將茗煙圍住了,隻問如何,可曾有寶玉的消息。茗煙哭道:“回叁位二奶奶,咱們榮府這頭倒是還好,隻是將爺們在獄神廟裡禁着,隻是……寧國府那頭已經有了發落。”

可卿忙問如何發落,茗煙才將寧國府諸多罪狀都說了,又道:“珍大爺和小蓉大爺都被立了站籠在東門口示眾,其餘男丁發往古寧塔,女眷……女眷皆被賣做官妓……”

眾人聽了都哭做一團。迎春哭着問道:“可知惜春妹妹的下落?”

茗煙道:“四小姐因一直同其他奶奶太太們在一處,隻怕如今也被菈到人市上去了。”

湘雲聽了道:“如此我們快去那裡看看,若是能趕得上,將四妹妹贖回來是要緊,倘或能多救回來幾個更是再好不過了。二姐姐,卿卿姐姐,咱們便將銀錢頭麵都拿出來,這就去救惜春妹妹吧。”

茗煙也從懷中取出一包東西來,遞給迎春到:“這是寶二奶奶讓我交給叁位奶奶的,隻怕也用得上。”眾人打開一看,都是寶钗日常裡帶的金銀首飾。

可卿道:“兩位妹妹,我知道你們都是心焦,隻是湘雲身子不方便,迎春又太過熟識,隻怕到了那裡被人認出來更是麻煩,不如還是我去走一遭,東府上的人都當我是死了的人,隻怕一年多光景過去了,也沒幾個人能認得我了。”又將那銀子拿出一半交給迎春到:“二姐姐,再多帶銀子也不能將寧國府的人都救下來。況且湘雲這就要臨盆,更要使銀子,這些你暫且留着,我們也要度日過活。這一遭不知咱府上還能否翻身,哪裡能一文不名?”

迎春將銀子收了,又囑咐可卿許多話,可卿都一一答應了,說完便同茗煙一路去了。路上尋當鋪將一些首飾典當了,換做銀子,隻得了一百二十餘兩。不一時來至人市,果然見圍得裡叁層外叁層圍滿了人。中間一處搭着個高臺,臺前頭都是喊着出價的人,上至王孫公子,下至老鸨騷客,還有那市井潑皮,看熱鬧的更是不可計數。臺子後頭便是被捆着的寧國府眾女眷。

可卿同茗煙不敢靠的太近,隻遠遠地張望。茗煙因朝旁邊一看熱鬧的書生問道:“不知這賣的是哪裡的婦人?”

那看熱鬧的道:“是被查辦了的寧國府裡的女眷。”

茗煙又問道:“哦?有這等事?不知是何時開始的?可曾賣出去了幾個不曾?”

那人道:“已經有一會子了,這寧國府想當日榮華富貴,果不然,這府中女子都是一等一的相貌人品,已經有幾個被人高價買了去了。”

茗煙正還要問,卻聽臺上道:“賈惜春,賈敬之女,賈珍之胞妹,年十七歲,善書畫,起價二十兩。”臺下不由得一片嘩然。頓時有人叫道:“叁十兩。”

“叁十五兩!”

“四十兩”

“五十兩。”

可卿忙給茗煙使眼色,茗煙卻低聲道:“二奶奶,且莫急,小的自有分寸。”說着隻聽有人叫道八十兩。出價聲頓時停了,隻有下頭人交頭接耳。臺上官差喊道:“還有沒有高過八十兩的?”

茗煙方朝一旁走了兩歩,稍稍離可卿遠了些,喊道:“我出一百兩!”這話一出,頓時臺下一片嘩然。臺上官差喊道:“這位小爺出價白銀一百兩!還有沒有高過一百兩的?”

正喧嘩着,那喊八十兩的又喊道:“一百一十兩!”

茗煙隻得偷偷的看了看可卿,遂喊道:“一百二十兩!”

那人更不示弱,不等茗煙話音落下便又喊道:“二百兩!”頓時臺下如同炸了窩一般,憑再多見識的人也沒見過如此天價買人的。此刻可卿隻能拿出一百二十兩,即便算上留給屋裡迎春的也不足二百兩,又要留些銀子度用,隻得含淚朝茗煙搖了搖頭。茗煙也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軟了下去。

那出價二百兩的人走上臺去,隻見衣着不俗,卻並不認得。一時交割了銀子,便將哭哭啼啼的惜春帶了去。臺下眾人無不交頭接耳。可卿不免低頭垂淚,隻得眼睜睜的看着惜春被帶走了,正尋思讓茗煙悄悄跟了去,看看究竟是何等人傢如此天價將惜春買了去,卻見茗煙噗通一聲跪下,哭道:“二奶奶,好歹把這個與小人買了吧。”

可卿一看,臺上正在賣一個小丫鬟,雖不標致,倒還白淨,些微亦有動人處,因問道:“這是何人,你可認得?”

茗煙道:“回二奶奶,這丫頭喚作卍兒,與小人是至好的,前日裡小的還求寶二爺求珍大爺將她許配給我呢。還求二奶奶成全!”

可卿聽罷道:“如此你還等什麼,還不快些,莫要被別人又搶了去了。”

茗煙聽罷忙磕頭謝了,起身喊價。誰知自打惜春被人二百兩買走之後其餘人價格也是低開高走,最後隻花了叁十五兩方將卍兒買了。茗煙忙上臺去,一麵給卍兒遞眼色一麵交割了銀子拿了文書,領着她下了臺,忙忙的鬆了綁繩。

可卿恐人多眼雜,叁人來至一僻靜處,可卿細細的問卍兒尤氏下落,後頭還有什麼人等着發賣,卍兒因以前隻見過可卿幾麵,又有一年多不見,並不曾認得是可卿,隻聽茗煙喊二奶奶,因回到:“太太一早就被人買了去了,卻不知流落到哪裡。隻有些粗笨丫頭婆子了,哦,對了,以前伺候過蓉大奶奶的寶珠姑娘還在呢。”

可卿聽了忙對茗煙道:“好歹把寶珠贖出來。”茗煙忙又擠了進去,不出半個時辰,果然叁十兩銀子將寶珠帶了回來。那寶珠見了可卿不由驚呼一聲,竟是暈了過去。好在有茗煙一把扶住了。

茗煙道:“二奶奶,方才那個買了四小姐的人竟還未曾去,我看他也在太後,憑是買去了寧府許多人。”

可卿聽了一愣,道:“還有多少人為被發賣?”

茗煙答道:“不多了,隻七八個不關緊要的了。”

可卿道:“如此,一會兒你隻悄悄地跟了那個人去,好歹要知道他是哪裡的人傢。我和卍兒隻在那處客棧裡等你。”說罷指了指一旁的一處客棧。

茗煙答應了,又鑽進了人群去。可卿同卍兒一起攙扶着寶珠來至客棧裡,要了兩間上房,見寶珠仍不能轉醒,因對卍兒道:“卍兒,你隻在這裡等着茗煙,我另有事情去做。”說着起身去了。

卻說茗煙混進人群裡,眼睛隻死死盯着那買了惜春的人,不覺天色已晚,寧國府眾女眷也都被人帶了去,隻剩下幾個老弱病殘無人搭理,那人索性一口氣全都帶了去。臺下眾人見沒了戲看,這才叁叁兩兩的散了。那人卻早準備下了幾輛大車,讓一眾女子都分別上了車,便去了。

茗煙忙跟在後頭。轉了幾個彎,那幾輛車卻分了幾路,茗煙隻得死死跟着惜春的那一輛車。叁轉兩轉方在一處宅子處停了,茗煙遠遠地看着惜春等人被帶了進去,這才在門口處做了記號,又回人市去了。

卻說可卿從客棧出來,一路打聽着竟往東門走去。路途不熟,可卿又孱弱,來至東門天已大黑了,城門早已關閉不許進出,隻在門洞上插着幾隻火把。有幾個兵勇或坐或立。城門一側果然有兩個籠子,一米來高,兩個人分別跪在裡頭,正是賈珍賈蓉。頭被夾住了,手腳也上了鐐铐。可卿見了不由心中一疼。

原來可卿聽說賈蓉被夾在東門示眾,心中便動了恻隱之心,雖說自己當初被這父子二人逼得走投無路懸梁自盡了,心中不免記恨,可到了這關頭卻又有些不忍,畢竟夫妻一場,雖無夫妻之實,賈蓉卻對自己也算頗為敬愛。因想着隻來看他一眼。也不枉這一場孽緣。可卿見兵勇都離得賈蓉賈珍頗遠,因從一處茶攤上要了一壺茶,輕輕走了過去。

這賈珍賈蓉平日裡隻作威作福吃香喝辣,哪裡受過這等苦楚?在獄神廟中便早已萎靡不振,如今被關在籠中跪了一日,又飢又渴又冷,早已把命丟了大半。賈蓉隻閉着眼昏昏的,卻聽見似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勉強睜開眼一看,竟是一個白衣女子,臉上也是煞白。隻是眼睛有些昏花,看不真切。

可卿見賈蓉轉醒,忙倒了一盃茶遞到賈蓉口邊,賈蓉早就渴的不行,忙大口喝了。口中隻道;“多謝女菩薩!快快再與我一盃!”

可卿又倒了一盃,遞過去道:“蓉郎不記得我了不成?”

賈蓉又喝了一大盃水,方定睛藉着搖曳的火光仔細看清楚了,不由驚呼一聲:“是你!可卿?”

可卿笑着點點頭,眼裡卻盡是淚花兒。口中道:“你受苦了。”

哪知賈蓉卻聲兒都顫了,道:“可卿,我知道你死的冤枉,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你隻看在你我夫妻一場的份上,莫要取我性命吧!”

可卿聽了擦了擦眼淚,又倒了一盃水遞過去道:“我不恨你,我隻是來看看你罷了。”卻見賈蓉兩眼一翻,竟是暈了過去。可卿隻得嘆了口氣,又看了看一旁的賈珍,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

卻說賈珍因多年沉迷酒色,早將身子掏空了,如今隻剩下一口氣在,聽一旁有動靜,勉強睜開眼,卻因脖子被卡着無法看個究竟。隻見夜色中一個白衣女子翩翩然朝自己走來。卻看不清楚。

可卿來至賈珍前頭,猶豫了一下,也倒了一盃茶遞過去,口中卻不知如何稱呼,隻得說了句:“你好,別來無恙。”賈珍這才看的真切,不由慘叫一聲,大喊到:“鬼啊!救命啊!”

可卿忙道:“老爺,切莫大聲喧嘩,我並不是鬼,我是活生生的人。”賈珍哪裡肯聽,隻當是自己昔日逼死了可卿,如今可卿的鬼魂來同自己討命了。因隻嚇得拼了命的叫嚷。果然驚動了在一旁烤火的兵勇,因見有個人影,才喊道:“是什麼人在那裡?”可卿隻得轉身離去了。

那幾個兵勇推讓再叁,才由兩個走過來看了看,其中一個喝道:“大晚上的叫什麼叫!媽的這寒冬臘月的,你們兩個千刀殺的,還得你軍爺也陪着你們挨凍!”說着舉起手中的鞭子就要打。

賈珍顫聲道:“官爺,有鬼!有鬼要索我姓名,二位官爺救命啊!”

那兵勇喝道:“放屁,哪兒來的鬼,你再吵嚷我就把你打成死鬼!”說着擡手就是兩鞭子,抽得賈珍哀嚎不住。

另一個卻道:“這是什麼味道,這般騷臭?”擡起火把一照,竟是賈珍已經將屎尿溺了一褲子,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忙捂住鼻子道:“狗入的,這厮居然菈褲子了。快快躲他遠些。”

那拿着鞭子的又是兩下子,罵道:“你娘的,本就冷得難過,你還要這般熏死你大爺不成?”

那拿火把的卻道:“別打了,我看這厮麵色不對,隻怕是要不行了,是不是該跟上頭說說,萬一死了……”

拿鞭子的這才住了手,揪住賈珍的頭發將臉擡起來看了看又放開道:“管他死活,上頭隻是說讓我們看着,又沒說要管他死活,今夜死了明日我們倒是不用再受這份洋罪了。走,我們接着喝酒去。”說着便去了。

賈珍勉強睜開眼,隻見遠處那白刺刺的人影猶在角落裡盯着自己,隻將口張開,用盡最後一口力氣呼道:“饒命……”便再也沒有半點聲音了,那兩隻眼仍大大的睜着,卻沒有了一絲生氣。

可卿遠遠地躲在幽暗處,見幾個兵勇抽打了賈珍幾鞭子,又罵了幾聲方去了,恐自己過去又惹二人驚叫,平白嚇壞了他們,又害他們受罪,隻得遠遠地站着哭了一回,方轉身回客棧同茗煙卍兒寶珠會和去了。可嘆可卿這樣一個溫順的人兒,若是知道她這一現身竟是活活將半死的賈珍嚇死了,將賈蓉嚇瘋了,日後定是不得安生了。

回到客棧,茗煙早已將可卿還魂一事都告訴了卍兒和寶珠,寶珠見可卿回來,哭着跪下道:“奶奶,您就是菩薩轉世,如今又救我一遭,我做牛做馬這輩子也服侍你。”

可卿忙將寶珠扶起來,二人哭了一回,又問茗煙道:“可探得清楚,是哪傢將四小姐買了去?”

茗煙回道:“回二奶奶,我跟了那車一路到一處宅子,門口上卻沒有匾額,問街坊鄰裡也隻說這宅子賣了去有些日子了,隻是不知是被何人買了去。等明兒一早我再去打探。”

可卿擦了擦眼淚道:“也罷了,如今知道了惜春妹妹無事也就好了,改日等二爺出來了咱們再想辦法把惜春救出來就是了。”想到寶玉,不由又淚如雨下。

茗煙也哭了,口中卻道:“二奶奶,二爺吉人自有天相,保不齊過幾日便出來了,二奶奶還別太擔心,您是有身子的人,還保重身體要緊。”

天色早已大黑,城門已關,眾人不得出城,便在客棧中胡亂睡了一宿,卻都有心事哪裡睡得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忙雇了車出城,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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